INEFABL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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♥︎随便看看
♥︎我接着跑路
王嘉尔抵达机场的时候已经深夜,空气里的寒冷因子无视单薄的外套,肆无忌惮地把温暖偷走。他略微缩着身子,两只手摩擦着汲取微不足道的一点热量,沿着人群走向出口。
一抬头,却瞧见了远处带着黑色鸭舌帽的人,裹着厚实的棉衣,手里还拎了个鼓鼓囊囊的包裹。
王嘉尔并没有感到意外,但还是从心里荡漾出一串火苗,沿着四肢百骸流淌到全身各处,让他忽然就酸了鼻子红了眼。
他拖着笨重的箱子在人群中左右挪移,用最快的速度挤到那人身边,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,手就被牵着,拉进了敞开的衣服里,捂在胸口,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拉得一个踉跄,直直地撞进他怀里。
“段宜恩。”他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,是比以往快一些的频率,和自己的心率遥相呼应。
段宜恩腾出另一只手把他抱紧了些,脑袋蹭在他的脖颈处,细碎的刘海挠得人痒痒的,王嘉尔觉得自己耳边划过一阵热风,他听到段宜恩喉结滚动,熟悉的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欢迎回家。”
他噙着泪的眼终于有些兜不住,连带着表情也蒙上些委屈,就好像武士卸下了钢铁铠甲,终究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罢了。
拥抱半晌,直到王嘉尔身上的寒气都驱散,段宜恩才扯过包裹取出一件棉衣,披在王嘉尔的肩膀上:“快穿上,外面可冷得很。”说着转身拖过他的行李箱,往停车场走去,“回来了,就不要走了吧。”他原本还想说一句,留在我身边吧,但又觉得王嘉尔这么厌恶束缚的人,恐怕最不想听到这样的话。
于是多余的话被咽回胃里,无声无息,不再提及。
段宜恩知道,王嘉尔是一只渴望自由的苍鹰,而他甘愿成为助他扶摇而上的风,可不同的是,他是夜风,他们的感情,并不能随意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。
尽管彼此心知肚明,可没有跨过最后一道坎,他们纵然近在咫尺,却终究隔着天涯。
王嘉尔出国四年,走的时候孑然一身,只留下一个孤单决绝的背影,嘴上说是要实现自己的梦想,可段宜恩清楚得很,不过是为了逃避而已。
王嘉尔这个人啊,他从小和他一起长大,朝夕相处,最是了解他的脾气秉性,纵使平日里再是狂放不羁,可本质上,终究是怀着一颗小心翼翼又敏感的心,外界的只言片语,都能在他心里掀起惊涛骇浪。
他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,这是优点,也是缺点。段宜恩想,若不是这次教练生病住院,王嘉尔大约能躲他一辈子。
年幼相伴的感情在时光里发酵,一不留神,就渐渐变了味道。
十几岁的段宜恩穿着击剑服,靠坐在角落里,目光却自始至终,盯着那在场中央大汗淋漓的小家伙,那么耀眼,连阳光都逊色。
不像王嘉尔在击剑这项运动上天赋异禀,段宜恩资质平平,在一众学员里很是不起眼。不过无所谓的,毕竟他父亲把他送过来的初衷,只是为了让他强身健体。
段宜恩从小身子弱,光吃不长肉,三天两头往医院跑。但打针吃药治标不治本,段父一拍脑袋,就把自家宝贝儿子送到了王教练这来。
王教练自然是王嘉尔的父亲,段宜恩觉得他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,像一只傲娇的大猫。但不经意间,对王嘉尔的关爱,他看在眼里。王父对王嘉尔的期望甚高,不止于想要他继承衣钵,更是怀抱着一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骄傲在其中。
可是最后,无论是他,还是王嘉尔,都没有在击剑这条路上走得长远。
他老老实实地读书毕业继承了公司,而王嘉尔,却选择了另外一条与众不同的路。集光鲜亮丽于一身,把辛酸苦楚都埋身后。
段宜恩在前面拖着箱子,王嘉尔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。两三米的距离,不远不近。嘈杂的人声渐渐模糊不清,空气里只剩下轱辘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,并不光整,混沌着,磕磕绊绊的。
直到上了车,王嘉尔才出声:“医生怎么说?”
“情况不太好。”段宜恩叹了口气,发动了车子,往医院驶去,“不过你也别太担心,好好休息的话,预后会不错。”
“我每次打电话,他都说很好。”王嘉尔靠坐在座椅上,闭上眼,疲惫与悲伤席卷而来,让他胸闷得很,像被大石头压着。
等红灯的间隙,段宜恩忍不住伸出手,理了理王嘉尔略微有些翘起的刘海:“你知道的,叔叔从来都嘴硬心软,他不想你在外面那么担心。”
“那你呢?”
他这问题问得突然,让段宜恩一愣。车后响起喇叭声,红灯早已变成绿灯,段宜恩一边条件反射地踩油门,一边在脑子里琢磨这他这句话的含义。
王嘉尔没有得到回应,睁开眼,看向段宜恩那张几年不见,越发棱角分明的脸,微微蹙起的眉头,让他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。
“你是不是也这样,什么都不告诉我?”
“什么?”
“段宜恩,四年前你和我告白的时候,我告诉你,我只当你是兄弟。”他的双手绞在一起,大大的眼睛里,盛满了快要溢出去的委屈和自责,想自己放手丢掉风筝的小男孩,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错失了珍宝。
“可我是个骗子,段宜恩,我连自己都骗。”
段宜恩盯着前面的路开车,不敢偏过头去看王嘉尔的眼睛。他总觉得他倾尽全力掩埋的秘密被洞悉。这可不行啊,他想,以王嘉尔的性子,他要多内疚。
到了医院,找过医生后,王嘉尔让段宜恩先回去,就进了病房。父亲已经睡了,他搓热自己的手,才伸进被窝里轻轻握住那双长着薄茧的大手,也不用力。他安静地坐着,宛如成为一尊雕塑,任凭时光渐渐流走,天空渐渐明亮,直到他母亲推门进来,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瓜:“嘉嘉,怎么没回家睡一觉?”
“没事,妈,我不累。”
“听话,你爸爸没事了,你一会儿回去好好休息下再来啊。”她打开保温杯,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,这是王嘉尔在外几年最想念的味道,“宜恩早上发短信给我说你在医院,我就带了点粥过来,趁热喝。”
王嘉尔狼吞虎咽地解决了早饭,就被母亲赶出了医院。下楼的时候接到段宜恩的电话,说在楼底车上等他。
“你怎么来了?”王嘉尔坐上副驾驶,疑惑地盯着他看。
段宜恩又习惯性地理了理他额前的小碎毛,王嘉尔也不闪躲,反而是继续盯着他那张看不透情绪的脸。
“你不用上班?”
段宜恩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,少见地露出无奈的笑:“我送你妈妈过来,顺便接你回去。”他没有说出口的是,他不知道王嘉尔这一次又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消失,上一次是四年,以后又会是多久。好不容易有了机会,他自然是待在他身边久一点。
这么黏人,这么幼稚啊,却只是他小小的私心而已。
王嘉尔当然看得出来,也不戳破,只是像小时候一样捏了捏段宜恩的后颈,然后头一歪,不消片刻,便陷入沉睡。
他太累了,不仅仅是昨晚,这四年一直如此。
虽然装作不在意,但他还是尽可能从旁人那里,打探着段宜恩这几年的消息。朴珍荣告诉他,他离开的第三年,段宜恩向家里出柜了。
段家家教森严,作为商界龙头,面子自然要紧得很。段宜恩从小到大向来听话,从未忤逆过自己父亲的意思,偏偏这一次,他说什么也不肯相让。
若是心中没有牵挂,商业联姻也不是不能接受。可毕竟他的心被王嘉尔抢先占了个满。能有什么办法呢?段宜恩牙根一咬,头脑发热,干脆实话实说全盘托出,这下子却是把他父亲气个半死。
可老天爷啊,偏偏喜欢折磨人,段宜恩后来才知道,他父亲当时查出癌症晚期,又担心他年纪轻轻,接管公司后会有小人惹事,怕自己哪一天撒手人寰,段宜恩一个人支撑不住。
他确实支撑不住。朴珍荣说,那之后不久,他父亲去世,公司也陷入危机。段宜恩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依靠药物入睡。各方的压力接踵而至,甚至让他一度抑郁,做了傻事。
车停下来的时候,王嘉尔醒了。他近来一向浅眠,大约是职业病吧。段宜恩熄了车灯,却没有下车,反而打开车窗,点起一支烟。
“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?”
“一年前。”他熟练地掸着烟灰,吐出一口烟雾,“这使我好受些。”
他闭了眼,没有听见王嘉尔的回应,又睁开眼看他:“你不喜欢的话,我会试着戒掉。”
“段宜恩。”王嘉尔瞧着他这幅样子,心里那股子酸楚劲儿又泛滥成灾了,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能叫着他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,“段宜恩,段宜恩……”
“我在。”
王嘉尔说:“你能不能抱抱我。”
车厢的位置实在狭窄,但段宜恩还是立刻熄灭了烟头凑了过来。王嘉尔被他抱着,他能清楚得感受到,段宜恩瘦了很多。离开前他们也曾拥抱告别,那时候的段宜恩还挺壮实,如今摸到一把骨头,更让他心疼。
“你有没有按时吃饭?”
“有啊。”
“晚上睡得好吗?”
“还好。”
“你还会想不开吗?”
“……”
“段宜恩,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。你一定没有好好吃饭,晚上也睡不好,想不开的时候还伤害自己。你就嘴硬吧,朴珍荣都告诉我了。”
段宜恩松开王嘉尔的腰,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,还未来得及说什么,却被王嘉尔一双手拦住,又陷入刚才温暖的怀抱里。
“这个拥抱,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给你,对不起。”王嘉尔更紧地贴近他,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,“我不在的日子,你替我照顾我的父母,谢谢你。”
“那么现在,段宜恩,换我和你告白。你愿意成为我的夜风吗?”
段宜恩一时间反应不过来,身体也变得僵硬,他曾经想象过千万种关于他们的结局,却没有料想到有一天王嘉尔会和他表白。
“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。”
段宜恩点了点头,王嘉尔便笑开了,凑过来吻了一下他的嘴角,然后推门下车。徒留段宜恩一个人在车里,后知后觉红了脸,也红了眼。
王父出院回家修养,王嘉尔没有久留,又要离开了。他的行程安排满得很,歇这么久实属不易。
段宜恩开车送他,分别的时候,王嘉尔主动拥抱了他,在他耳边说:“看来我以后要隔三差五地抽空往回跑了。”
“这么闲吗?”
“当然不是啊,不过想你的话,就任性一下吧。”他松开怀抱,拉起段宜恩的手,袖子缩上去一些,露出一道清晰可见的伤疤。
王嘉尔摩挲着那道疤,依依不舍地嘱托着:“你要好好吃饭,把自己养胖一点。”
“嗯。”
“睡觉也是,能不吃药就别吃。”
“好。”
“还有,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。”
“不会。”
王嘉尔握紧他的手,抬起头,眼睛发亮,光线照进段宜恩的眼里,他说:“你倒是答应得爽快。”
“那当然,我还要当你的夜风呢。”
为了无声无息地吹到你的身边,守护你,我怎么舍得再干傻事呢,段宜恩想。
王嘉尔上了飞机,段宜恩走出机场航站楼的时候,阳光落在他身上,让他整颗心脏都暖洋洋。
生活啊,从未如此美好!